对话 · 与操｜我心里有一个可乐的理想｜假假條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進化耳朵 Author 夺铎堕
假假條2018巡演成都站，photo@郝峻宇
与操，一九九五年生人。
假假條乐队词曲作者、制作人、主唱、吉他手。
毕业于北京四中，退学于伯克利音乐学院。
假假條乐队的首张专辑《时代在召唤》被虾米音乐编辑部评为2016年度唱片榜首；
目前新专辑已发布两首单曲：《黄鐘·太吕》和《切剐剌》。
「隹！龍」二〇一九假假條全国巡演3月30日来到坚果。
假假條乐队（现任队员）
主唱&吉他：与操
贝斯：劲根（宇飞）
鼓：福荣
民乐：冰洁、佳蔚
Foreword：
本期对话嘉宾是假假條乐队主唱刘与操，我们隔着时差断断续续地聊，就他近期的两首歌展开了讨论，他也分享了他在灵感、电子乐等话题上的观察与体会。
采访纲要
• 二零一九新单曲《切剐剌》
• 二零一八新单曲《黄鐘·太吕》
• “封建迷幻”的新专辑
• 中国文化之恐怖
• 黑话问题
• 灵感问题
• 电子乐与科幻问题
• 以及杂谈种种
拉丁律动的《切剐剌》
今年二月二十二日假假條发布新单曲《切剐剌》，图为单曲封面
“啊
让我们用盛大的广告词来欢迎你的到来和离去
但在这整个过程中
你只能被我们拍扁在衣服上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其实这些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铎瀚：
问候与操。
上月发行的新单曲《切剐剌》写的是切•格瓦拉，那么这首歌为什么用拉丁律动呢？是否和古巴是拉丁音乐发源地有关？
与操：
问候反弹。
因为拉丁律动真的很好笑，而且动起来也很幽默。我当时写这歌的时候整个人精神状态很不好，我一直在听一些拉丁舞曲之类的，改善了我当时的精神状况，也让我想写一首有着近似于拉丁律动的这么一个作品，所以就有了这个动机。加上拉丁吖、南美啊，除了上学时候的第一个想到的Antônio Carlos Jobim 之外，那就是切·格瓦拉了，而且太多东西都和他有关了，于是也随大流，就决定写一个关于他的好了。基本是这样，哈哈。
铎瀚：
听完歌第二天我看了张广天《切•格瓦拉》话剧，歌曲后半段的采样“一方面，他死了……..”来自全剧三分钟左右连续的台词，但开头是混剪了几段台词是吗？关于这个处理你是否有什么想说的。
与操：
是的。关于这个处理，我想说的有：“张广天老师，我十分想翻唱一首您的作品。但无奈不知道该如何联系您也没有查阅到任何您的版权信息；如果有好心人或者您本人看到，请联系我们的微博“假假條JaJaTao”，万分感谢！”
铎瀚：
在看这部剧的时候我发现两句很有意思的台词。第一句是“没肉的胳膊腿就像钢刀一样剌人”，这个“剌”字和《切剐剌》歌名的重合很妙；第二句是“枪，没几杆是长的；人，没几个是壮的；满脑子空想，一肚子酸水，还想闹什么暴动？切！”这个“切”也是全世界人民对切·格瓦拉的称呼，也即西语里的Che，一个严肃的革命者符号——“切”——在中文流行语境下满是戏谑含义。向各位推荐这部话剧。
好，既然聊到了新专辑的歌儿，那咱们就聊聊去年五四青年节时发布的《黄鐘·太吕》。
利底亚调式的《黄鐘•太吕》
铎瀚：
《黄鐘•太吕》的英译为什么叫“Lydian”，这是利底亚调式——自然大调4级音阶？
与操：
对，这是一个律法的名字，中国古代声学里面叫作“均YUN”，指的是六个连续五度转位后所组成的调式音阶；然后在大学时候也读过George Russel的一本书 Lydian Chromatic Concept 里面谈到“最和谐的调式非Ionian，而是lydian。”这个与中国古代音乐裡的“均”的概念，包括“雅乐调式”有不谋而合之处。所以我将其翻译成了Lydian。
铎瀚：
《黄鐘·太吕》的旋律是在你整个人崩溃的时候撞进脑海的，那么是否可以理解为这首歌对你而言是一种弥合？
与操：
绝对不是，反而挺讽刺的我觉得。
“封建迷幻”的新专辑
与操发来波士顿的录音室的照片，他说：这很fancy
铎瀚：
你最近在波士顿做新专辑，大提琴手说你是“绝对的畜生”？
与操：
她夸我呢，我觉得她说得对，我绝对是绝对的畜生。
图片来自与操朋友圈里的facebook截图
铎瀚：
新专辑中最长的歌名是不是《自然哲学的数学定理》，如果我猜对了可否请你透露一下：专辑中名字最短的歌的英译。
与操：
不是！哈哈哈哈！最短的歌的英译应该就是Lydian，大概一个单词这么长。
铎瀚：
除了假假條的新专辑，你还是浅川药店新专辑的制作人，那么关于他们的新专辑你有什么想聊的？
与操：
我只是其中三首歌曲的制作人，就虾米上那三首。现在混音已经全部完成，大家等著听吧，制作很精良了！然后他们乐队主唱事真的超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开玩笑，这其实是个好事儿，说明很上心很认真～
中国文化之恐怖
铎瀚：
巴主席与云母逼乐队的白总评价《时代在召唤》时说：“无所不在的丧葬氛围，让我淋漓尽致地感受到了中国文化中恐怖的一面。”
从个人角度出发，你认同这个观察吗？你认为中国文化恐怖在哪？
与操：
迅哥百年前写下的种种吃人的看客的文化都很恐怖。
photo@Bill（假假條经纪人）；《呐喊》插图；天津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果麦发行
黑话问题
铎瀚：
你很爱玩谐音梗，哈哈，之前我写假假條的文章里提到“黑话诗学”（见：假假條：中国风、朋克戏服与黑话诗学）。其实关于这一点，朋友聊到时也分两派，一派比较悲观地认为当下的审查以及其造成的创作者自我审查已经极为严重地伤害了汉语，而另外一派认为这会分裂催生出很多讲黑话的艺术。想问问你怎么看？
与操：
我绝对支持后者，活人不能被尿憋死。文人嘛，艺术家嘛，积极开动开动脑筋，想想办法换换思路。
photo@发胶皇后（微博），已征得摄影师本人授权
灵感问题
（对灵感的迷思缠绕了整个文明史。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古典主义地认为灵感是“神的意志”；后来莫扎特出现了，人们说他是天使是因为他正是那个灵感之子，理查·施特劳斯的父亲常对他说：“莫扎特活到三十六岁为止创作的所有作品，即使今天请来最好的抄写员来抄，也难以在同样的时间内把它们全部抄完。”类似的情况延续在贝多芬、海顿等音乐家身上，他们拥有惊人的写作速度和质量。与音乐家们普遍对灵感无法祛魅不同，马尔克斯对待灵感显得尤为审慎，他将灵感解释为“一种令人着迷的工作”，而不是天赋或者才能。灵感到底是什么，我们来和刘与操聊聊）
铎瀚：
有过灵感枯竭的时候么？（如果有过怎么面对）或者你可能不认同“灵感”这个概念，你怎么看待“灵感”之于创作？
与操：
有啊，每天都枯竭。我觉得这个是很重要的，灵感，它是可以把之前的积累转化为想法的一种迅速的动机能量之来源。
铎瀚：
马勒在写《第二交响曲》时一直盘算着要将合唱放入最后一个乐章，但他也不愿别人认为他这是对贝多芬的表面模仿，马勒也因此陷入了一滩令他裹足不前的创作泥沼。这时他的朋友布罗去世了，他在追悼会上突然听到合唱队从风琴楼厢中唱出了克洛普斯托克的圣咏曲《复活》，加上追悼会氛围的铺陈，令马勒茅塞顿开。他后来总结说：“某些具有特定气氛的场景帮助促成了艺术家与灵感的美妙约会”。你有这样的时刻吗，那是怎样的感觉？
与操：
「与操在开始做乐队时一直盘算著加入唢呐这种民族乐器但，他也不愿别人认为他这是对崔健或者二手玫瑰的表面模仿，与操也因此陷入了一段裹足不前的创作泥沼。这时他的朋友宇飞突然去世了，他在追悼会上突然听到了唢呐从棺材旁边传过来，令与操茅塞顿开」
我知道你们肯定喜欢这样的回答，啊哈哈哈，但并不是。自从我认识了唢呐这乐器以及一些中国民乐的噪音审美倾向的性质以后，我就开始写歌儿了；而且我是写完所有这些歌曲并制作完成之后我才参加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葬礼的，事实其实很无聊。所以对不起，让大家失望了，噗！
林乐培先生的民乐交响作品是与操曾在内耳DJ推荐过的曲目
铎瀚：
哈哈哈哈你是多恨张宇飞！然后接下来，马尔克斯作为一个不怎么相信灵感的人曾说：“如果一个题材经不起多年的丢弃，我是绝不会有兴趣的。”那么你是更多地会对灵感进行陈放，还是会立刻将闪现的动机一气呵成地发展下去直到它完整？
与操：
作为一个爵士作曲专业的我来说，首先从音乐角度上看（而不涵盖其他的文学或者诗歌的角度），我认为如果只是对已有风格或者形式的模仿的时候，这根本无所谓灵不灵感，如同化学一样，我知道一个化学公式：氢气加氧气点燃得到水，那我每次要水的时候就按着公式这么做就好了；十二小节布鲁斯，一六四五，一六二五，等等——这种都是照着公式做就会得到，谈不上任何灵不灵感的。
但如果是要用已知的元素创造一种新的形式，比如我现在知道有水了，但人类还没发明出可乐呢，我心里有一个可乐的理想，想做出一可乐，这个过程当中才会有说“灵感”的必要性。
我认为音乐上来说灵感其实就是「你从不是你要做的这方面的素材之外的得到的其它素材给你的启发」。比如：是中国民乐启发了我做出现在的音乐风格，而不完全是西方摇滚乐。
电子乐与科幻问题
铎瀚：
你怎么看电子乐？越来越多乐队加入电声元素，并趋之若鹜地去以“科幻”为主题，那么“科幻”会成为假假條的主题之一吗？
与操：
主要以振荡器滤波器合成器为主要音色构成部分的电子乐是以电声乐器为代表的摇滚乐之后出现的下一个文明阶段性的产物。它体现出了人类在声音艺术上所可以涵盖并达到的科技高度，无关乎具体的音乐了，这件事本身就很重要。
有，但可能不太是美国大片的那种机械式的科幻，哈哈。
铎瀚：
推荐一首电子乐吧，我知道你蛮欣赏贾慧真的。
与操：
她太棒了，女神，大家去听她的全集就可以了。
如果要听单曲的话 我倒是以制作人的身份帮另外一位神秘女歌手制作了一首偏电子乐风格的作品。我到时候会告诉大家的，你们可以期待一下，嘿嘿。
请大家在评论区大胆猜想
杂谈种种
你的演出服装在日后会有所改变吗？
不会吧。
临时借了副马赛克眼镜戴
最近看了什么书和电影？
书，再阅了一遍鲁迅先生的《中国文学史》和《故事新编》；电影看了《流浪地球》。
之前你说自己在和朋友开发电声唢呐，欲将唢呐纳入摇滚乐的音色之中，那么请问电声唢呐搞得如何了？
！还在物色新的工程师！
假假條于2016年发布首专《时代在召唤》
来个轻松点的问题，一个比喻游戏——用一种动物或植物，去形容《时代在召唤》。
我觉得像可爱的小熊～
好的！我们聊到这儿，感谢与操。
回谢～！
Ending：
对于与操来说，所谓灵感只有在可乐还不存在时，你“心里有一个可乐的理想”的时候才有意义，这让我联想到崔健的那句“自由照在不做事的人身上又有什么用？”
与操显然一直在做事，他没有因处女专辑《时代在召唤》的成功而固步自封，新专辑的歌不仅继续推敲着摇滚乐的可能性，也有了更多私人表达。请诸位期待。
photo@荒凉浮生（微博），已征得摄影师本人授权
采访 / 撰文：张铎瀚
公元二零一九年三月三日，农历正月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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